禅学研究|吴言生：殷殷渴盼，游子归乡

唐宋禅诗话语体系中表征境界论的第一组话语是“归家稳坐”。“归家稳坐”话语系列主要有“流浪红尘”“殷切盼归”“善巧诱引”“归家稳坐”等。

“千般说，万般喻，只要教君早回去”(《五灯会元》卷十七《慧南》)。禅师们殷殷期盼，对流浪他乡的游子发出了殷切的呼唤：“客程无是处，浪迹总归来”(《古尊宿语录》卷四十五《克文》)。不管流浪多久，离家多远，游子终究要回乡。回乡、归家的譬喻，遂成为唐宋禅诗的主旋律。禅宗反复强调归家的温馨与祥和：“路途虽好，不如归家。”(《虚堂录》卷一）“青山无限好，犹道不如归。”(《古尊宿语录》卷二十七《清远》）

在表达期盼游子归家主题时，诗家大量运用了易于引发韶华迁逝之感的意象，如暮春、残花、杜宇、晚秋、西风、落叶、岁末、风雪、游子、客作、鸿雁等。对流离的感喟，对归乡的向往，遂成为唐宋禅诗的显豁主题：

频频唤汝不归家，贪向门前弄土沙。

每到年年三月里，满城开尽牡丹花。

(《古尊宿语录》卷二十二《法演》)

春已暮，落花纷纷下红雨。

南北行人归不归？千林万林鸣杜宇。

(《五灯会元》卷十七《梵卿》)

这两首禅诗是暮春盼归图。前诗中以“弄土沙”喻学人流浪在外，追逐土沙般的糟粕。牡丹开了又谢，游子仍迷途不归，青春韶华被白白抛掷。后诗描摩暮春之时，花落如雨，杜宇啼血哀鸣，响彻千岩万壑，声声催盼着游子归来。可这些游子，仍在东西南北流浪奔走，枉自抛掷大好青春。

风萧萧兮木叶飞，鸿雁不来音信稀。

还乡一曲无人吹，令余拍手空迟疑。

(《黄龙四家录·晦堂心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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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首禅诗是深秋盼归图。秋风萧杀，鸿雁纷纷飞向南方过冬。鸿雁犹知归乡，世人却不知归向精神的故园。禅师化导学人，希望他们早日回家。自古参禅者如过江之鲫，桶底脱落者却似凤毛麟角。他们在遮天蔽地的红尘中营营碌碌，不愿意一念心歇回到家园。苦心的宗师击打着还乡的节拍，却听不到任何回音，只好万般无奈地任孤寂的掌声响彻千山。

春思秋悲，除夕更能生起盼归之念：“一年将尽夜，万里未归人。今夜一众尽是他乡之子，因何不归？”(《古尊宿语录》卷四十二）在冷峻的诘问中，蕴含着深切期待。非独一年如此，在一天中的每时每刻也是如此：

日入酉，梦幻空花能几久。

百岁光阴二分过，茫茫无限途中走。

告禅人，早回首，莫待春风动杨柳！

(《续古尊宿语录》卷一《草堂清》)

殷殷渴盼，谆谆劝导，酷似父母对子女的叮咛。虽然家门时时为游子敞开，可游子迷不知归，弹指便成皤然老叟，禅师对游子归乡的渴望，便显得分外焦灼迫切：

区区何日了，人事几时休。

莫道青山好，逡巡便白头！

(《续古尊宿语录》卷一《泐潭英》)

韩愈《山石》诗云：“嗟哉吾党二三子，安得至老不更归？”也是倦于宦途之人对回家的热切的期盼与呼唤。

摘自吴言生《唐宋禅诗的话语体系》返回搜狐，查看更多